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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的田野

核心提示:宋扬 新翻过的麦田,浮土随秋雨流淌。雨住,细土下沉成一张光滑、柔软、褐黄的宣纸。土坷垃裸呈着凸出纸面,这张宣纸又有了坚硬

宋扬

新翻过的麦田,浮土随秋雨流淌。雨住,细土下沉成一张光滑、柔软、褐黄的宣纸。土坷垃裸呈着凸出纸面,这张宣纸又有了坚硬的质地和浮雕一样的立体视感。
风从山那边呜呜吹过来。树被风俘获,风佝偻或挺拔的身体比风声更先到达——梁上,那一排排麻柳、桉树、老榆树在风中打了个哆嗦,老农一样抖了抖一身尘土,叶片似土,又簌簌如雨。树们朝我这个方向做多米诺骨牌式倒伏,由远及近,风过,它们又次第弹起,咬紧了牙,鼓起了腮帮,等待下一次风来。这让人想起大风雪中的归人。
与人类大家庭先合后分的基本模式相反,原本分窝栽种单门独户的南瓜藤,很快变成了一家人。你在我身边借道,我从你身上跨越。那些叶呢,你荫蔽过我藤上结下的瓜,我庇护过你蔓上长出的崽。到最后,盘根错节,枝枝叶叶,已分不清谁谁谁是谁谁谁的孩子。瓜们全金灿灿、亮耀耀的,从日渐枯黄的叶下露出头来,露出脸来,它们都是大地母亲和整个南瓜家族共同奉献给人间的丰硕果实、健壮孩子。南瓜的世界,是不是人类向往的大同社会“天下为公”的最佳范本?这让我很怀念父亲和伯父分家前的日子。那时的我们,没有隔阂,没有私心,同锅搅食,祸与福都在一起。
蜘蛛在两棵橘树间惊险穿梭。这个“高空王子”没有秀绝技的潇洒,为的只是一口活命之食。还有何物能类比几乎肉眼不可见的蛛丝的细?蛛丝在风中,上下摇,左右甩。树不算高,按比例折算,蛛丝之下也是万丈深渊。为获取一只可以让自己果腹的蚊子、飞蛾,蜘蛛只能在两棵树间来回奔跑,每次奔跑都是一次对食物与生存的渴望。想起史铁生的小说《命若琴弦》,无论生存给予蜘蛛和我们多大压力,那根维系生命的丝弦,总得不停织下去,不断弹下去。
曾坚硬无比的晒坝废弃了,柔弱泥土张牙舞爪从四面八方爬进来,很快就轻慢了对水泥石头的敬畏。半干枯的苦蒿、刺槐、矮桐满晒坝都是了。夏间还鲜腴肥嫩的地耳收缩变褶,烘干的海苔般憔悴匍匐——它们蜷曲了形体,像被命运风干的老人一样,它们的意蕴和灵魂就快随岁月消失得无影无踪。秋,很容易让田野上的任何一个物种呈现出生命的暮态。时光不厚此薄彼,万物都逃不出它编织的牢。
鸟儿懂得珍惜一年中这最后的撒欢儿机会。空山不见鸟,但闻鸟语声。麻雀、画眉、斑鸠在密林中“叽叽叽叽”“叽戛戛戛”“叽啾啾啾”地叫。鸟声夹杂着它们从一棵树扑腾到另一棵树的“呼刷啦啦”。鸟们用翅膀扇起气流,气流四下里窜,树叶也开始哗啦啦响。秋天的树叶是鸟儿最后的庇护伞。很快,晚秋的风将对树叶做无差别攻击,将徒留一树枝丫空落落支棱于树干。吹过竹林的风还是吹过那片竹。倒下,或者新生,竹都试图保卫一座瓦房的永恒。土坯的墙已荡然无存,从房顶拆下的瓦片堆在竹下,翅膀折却飞翔的力量,瓦的坟堆埋葬了自己。也许,瓦的主人曾许下让瓦重新站上屋顶的诺言,但这些年,村庄清一色的钢筋混凝土楼房,瓦早英雄无用武之地,竹林旁,几棵橘树挺出乳房一样饱满的果子。果子想不明白,那些年的孩子,多么猴急地觊觎青涩的自己!如今,渴望乳汁的孩子去了哪里?
一群麻雀在电线上呆立。站得久了,飞起两三只,彼此交换一下位置,继续静立,多像村口小茶馆里那几个静静地抽旱烟的老人。在整个冬藏、春种、夏耘、秋收的过程中,麻雀们偷偷从田野搬走了足够多的口粮,面对秋收后略显荒芜的田野,它们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。况且,田野上的一切,它们门儿清——稻田里割过的稻茬儿又长出了新叶儿,又冒出了一串串具体而微的稻穗儿了;花生地里,一场稍大的秋雨就会让落花生们露出胖乎乎的、带芽儿的脑袋瓜……它们似乎确信:这片田野中的一切从来都不曾也不会真正消失,就像相信,刮过田野远去的秋风与春天撞个满怀后,一定会含羞而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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