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徐向林
西大仓是旧时的大盐仓。这个地方过去靠海,煮海为盐一千多年。官府设立了东西南北四个大仓存放海盐,以其所处方位来命名盐仓。
一百多年来,海潮东去,煮海为盐成为历史。历经沧海桑田的变迁,西大仓发展成一个自然村落,尽管村落有新名字——白云村,但人们还习惯于用西大仓来代替村名。
老辈人说,西大仓这个名字有讲究,是规矩的代名词。过去煮海为盐时,编号制盐、过磅入库、凭引出库,一切都讲究规矩。也正因为讲究规矩,历经千年,西大仓从没出过贪渎案例,每个西大仓人,都以此为豪。
西大仓的东南角有个叫仓头尖的地方,偏居一隅。运盐河在仓头尖拐了道大弯,仓头尖东、南两面临河,交通出行很不方便。仓头尖以前居住着四五户人家,后来有几户迁到了中心村,只有老孟不肯搬家。老孟说,这仓头尖是风水宝地,搬不得。
人们觉得老孟说得有点儿道理。老孟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孟雄早年参军,在部队不断立功受奖,晋升到正团级后转业到省纪委任职。二儿子孟飞大学毕业,从乡镇水利站的技术员一路干到了县水利局局长。他们是西大仓出的两个人物,也是西大仓人津津乐道的话题。
村里修通村水泥公路,有村干部提出,老孟家出了两个国家干部,应该修条水泥路直通老孟家。也有村干部反对,修通村公路,是上级财政的拨款,专款专用,没有多余的钱给老孟家修路。
经过多次开会,村干部们终于达成共识:财政拨款指定修三米宽的通村公路,村里在施工时,可以将三米降为两米五,可节省七八万元,用这节省下来的钱,修条路直通老孟家。
思路定下来后,照此实施,村民们也没提反对意见。
两条路都修好了,蒙在鼓里的老孟很开心。打电话让两个儿子回来走走这条路。孟雄回来后,觉得不对劲,通村公路修窄了。孟飞无所谓地说:“村民没意见,以后有了拨款再把窄路加宽便是了。”
谁知上面较了真,验收时,通村公路不合格。村干部们愁眉不展,有人把这事儿告诉了孟飞,孟飞说:“这事好办,我们水利局以清墒理沟的名义拨笔专款,你们再用这笔钱把路加宽。”
村里接受这个建议。钱到位后就把路加了宽,通过了验收。
但问题还是出了。省委巡视组进驻县城巡视,有人将这件事给捅了出来。巡视组很快查实,孟飞涉嫌挪用公款,要接受党纪处罚。
孟飞急了,谎称老父亲生病,一个电话,将孟雄从省城叫回了西大仓商量对策。孟飞掏出了八万块钱,说这是自己的积蓄,把这个账填平了,希望孟雄跟巡视组打声招呼,把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。
孟雄将钱推回到孟飞面前道:“这钱不要交给我,交给县纪委。”
孟飞脸拉了下来,道:“哥,情况只有巡视组掌握,还没移交到县纪委,我交这笔钱,岂不不打自招。”
孟雄皱着眉头说:“公事公办,这事我无能为力。”
孟飞火了,他拍起了桌子,吼道:“修这条路,我是为我自己吗?这条路,你回老家时不走?”
孟雄长叹一口气,反问孟飞:“我们兄弟俩就是从这条泥泞路,一步一个脚印,进军营进大学,以前你怎么没抱怨?现在当官了,就走不得泥路了?”
孟飞说不过孟雄,就拖出父亲来帮腔:“爸,你给评评理,我这是为咱家好,我没做错。倒是大哥进了大城市,心离家越来越远了!”
老孟看了看大儿子,又看了看二儿子,他一板一眼地说:“老二,就听老大的。”
“爸,你……”父亲都不帮自己,孟飞气得脸色通红。他话还没说完,老孟沉着脸一摆手,斩钉截铁道:“老二,别再讲了,咱西大仓讲的就是规矩,规矩怎么来就怎么办,这事不容商量!”
孟飞只得按孟雄的意见交了钱。不久,处理意见出台了:孟飞留党察看两年、行政降半级。事后,老孟拿出自己的积蓄,在中心村盖了三间平房,把家从仓头尖搬到了中心村。
有村人问老孟:“你不讲风水啦?”
老孟严肃地回道:“在规矩面前,啥风水都不重要。”